“这个世界会好吗?”标题取自《殇——冯放个展》的策展人彭锋在展览前言中抛出来的设问。这,也是我两年后依然想提出的发问。
国内冠以“当代艺术”的各种展览形形色色,而在我记忆中烙下印痕的,除了1989年“中国现代艺术大展”上唐宋的“行为”,再就是2021年的“殇——冯放个展”。此二展的场地都在北京,都听到了“枪声”,所不同的是,一声来自真实现场,一声来自影像作品;一场是群体性的,一场是个体的,或者说是个展+的形式。
与时下逐渐演化愈烈的当代艺术展常现的“行为艺术”加持不同,此二展之所以更冲击我的视界,是因为在我的认知中,它们似是一种“行为”,更是一次“行动”。冯放直言:“用一场十年的艺术行动 照见当下你与我”。
“行为”是当下的、即时的,“行动”却是在场的而又持续的;“行为”可以夺人眼球,产生一时轰动效应,“行动”则缠绕于脑,不断敲击人去思考。在此,我并无试图区分两者高下之意。
按理,对这两个展览我沒有什么发言权,因为我都是缺席者,并且因特定时期某种身份或其他客观因素所致,我充其量只能成为“旁观者”,只因专业背景,我还是尽可能独立地担当了一个有心的“观察者”之角色,谁能想到,若干年沉淀之后,由萦回而溢出,竟得以有资评说。特别是当我去到收藏家杨宽颇具当代感的“大宅”,看了唐宋不同年代的作品,脑海里泛起张岚芊曾邀我一起策划在深圳为唐宋办个展却阴差阳错失之交臂的遗憾;又当我在自己缺少商业化运营的“同构”艺术空间见过冯放,拜读了艺术家所赐的作品集,我产生了一种冲动,感觉自己有话要说、亦可说。当然,这里要说的,不是唐宋,而是冯放。
01 一次闲聊,初识冯放
FENG FANG
冯放
北京电影学院当代艺术研究院执行院长、教授,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一级美术师,中国电影美术学会副会长,长期专注于“候鸟-鹤”的主题,以多种媒介进行综合创作
与冯放的相识交往应该算是一种机缘巧合。两年前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举办的《殇——冯放个展》因其在疫情期间的展览主题吸引过我的关注。一年前,因为青岛地铁的一个艺术项目,听企业家易东和艺术家张岚芊、刘剑聊起冯放,谈论中除了解到冯放是出身于湖南长沙、工作在北电的深圳人,还听到作为师弟的刘剑对冯放在北京电影学院创办当代艺术研究院大加赞赏之词,总体给我留下一种印象:冯放的艺术成就在国内颇具影响力,但眼界颇高,非轻易能亲近。
2023年暮春,冯放因处理个人事务回到深圳,来到我在主理的同构艺术空间。当时,《春语2——国际艺术邀请展》正临近尾声。空间虽不足千平,却也搅动一池春水,栗宪庭、雷双等名家先后到访,且已然成为新文艺群体特别是当代艺术家们的“艺术实践基地”。在岚芊的引荐下,我和冯放在艺术空间见了面。冯放很轻松地看了展览作品,接着在茶歇区坐下,在一种随心所欲的场景下聊天,似乎没有任何违和感,彼此一介绍,很快便聊到了“鹤”的话题。
冯放说,他喜欢鹤,也花很多精力围绕鹤的主题以各种媒介进行创作,这一点我是有所了解的,也因此产生过某种探究欲,只是可之言说的触点和机缘始终未到。冯放挑开这个话头,概因我的名中有“鹤”字。而我,对于鹤之情愫,除了感怀父亲取名之恩——父亲曾借“岩前倚杖看云起,松下横琴待鹤归”的诗句对我兄妹寄以期许,而我终未能如其所愿深感歉疚,后来便林林总总收集了各种与鹤相关的雕塑、画作等艺术品,以慰思念。不过这只是一种表象,骨子里却是对鹤的秉性、鹤的风骨之欣赏及由此领略到的更为深刻的审美意象。我想,也许是在这一点上,我才一直希望通过冯放的作品去深度解读艺术家,大概也正是在这一点上,共同的喜爱,使我与艺术家找到了相同的话题。传统与现代、思考与行动,在冯放那里是融为一体的,我试图去寻找冯放从物象到意象所构成的关于鹤的宏大叙事之逻辑关系和情感脉络,并为此着迷。
鹤之吟咏古已有之,各种审美意象亦寄寓丰富。而在中外文论中,意象也是早已存在的一个概念。中国古代文化里的意象理论之源可上溯到易经。“圣人立象以尽意”之阐述,对后世的意象论发生了深远的影响。刘勰是第一个将意象引入文学领域的理论家,《文心雕龙》所言“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使这一术语在评诗范畴内广泛运用。明代以后,意象理论繁荣并成熟,意象的概念内涵更为宽泛。归纳整理意象内涵、发展过程的核心要素和基本指向,可以将其确意为:在文学文本和艺术作品中呈现的主观与客观有机结合的审美形态,具体而言,是主观情意与客观物象的结合,是审美情感与外物表象的审美契合,是作者的内在情思与生活的外在物象的艺术统一。这与现代西方文艺流派声称意象是“一种在一刹那间表现出来的理性与感性的复合体”(庞德语)异曲同工。西方美学对意象的生成与审美主体精神的分析,主要指这种形象始终离不开生活的具体感受,带着想象力,是包含感情进行的一种思维,来自于形象的直观性。
较之于西方,中国传统诗词文化更体现出清晰的人与自然的节律感,鹤意象则是其中生态意识和人文魅力体现得较为典型的:生姿高逸,洁身自好;梅妻鹤子,与人相谐;亲近自然,寄情高远;隐逸君子,贤德高士;仙风道骨,生生相息;安闲自在,无拘无束;知恩图报,君子品德;镜鉴谲谏,磅礴大气……种种几近人格化、神话般的意象,都寓义着美丽的鹤连接着人。
鹤,不仅仅是一种吉祥鸟,而且是一个蕴含丰富内涵的文化符号。古人由此在艺术媒介和政治艺术与生活之间找到了一种恰当的表现方式,以其特殊的身份巧妙地实现了在艺术、政治、生活上的多重意义。
在我的观察中,冯放是一个至今依然站在讲坛上、总在不断思考问题的学院派艺术家,又是一个从小在艺术氛围里经受熏陶、后又从事过包括广告、设计、影像、架上绘画等诸多艺术门类的实践者,这种经历本身具有包罗万象的优势,使艺术家能持续围绕一个母题运用全媒介手段进行创作和展现。也许他最初对鹤的爱是物象的、感性的,却为他意象化表达奠定了深厚的基础,过往受到的艺术教育、审美判断、舞美、场景设计、技术运用及其文化挖掘等十八般武艺,都在一场综合展览上有了用武之地。
我一直琢磨一个问题:冯放的创作如何从物象到意象?他又是如何形成其独有的鹤意象?出生于六十年代的冯放,不仅从小受到家庭、环境等的影响,也接受到中国传统诗学理论和西方艺术理论的熏染。我以为,无论其自觉不自觉,他的意象与其童年开始的整个感性生活有关,就像艾略特所描述的那样:“我和所有人在一生的所见、所闻、所感之中,某些意象(而不是另外一些)屡屡重现,充满着感情……这样的记忆会有象征的价值”, “它们代表了那种我们的目光不能透入的感情深处”。
冯放自小以鹤为友。据他回忆,小时候跟着舅外公学画画,老人给他放了一部亲自制作的皮影戏,片名就叫《龟与鹤》,讲的是龟、鹤斗争的故事。自此,冯放种下了鹤的情结。他坦言,“我喜欢鹤,它的那种优美是我特别喜欢的。但同时,我骨子里可能有一种对悲剧崇拜式的追求,所以当鹤被捕杀的时候,我最想说的就是美好被毁灭的故事。”
这段话特别真实地回答了冯放之鹤意象的情感逻辑。一方面,鹤具有形象之美、寓义之美,此非其他物象可比;另一方面,中国自古以来即有的万物有灵、天人合一的理念,已逐渐内化到冯放的性格特点中。当亲眼看到濒临灭绝的鹤被捕猎甚至被杀戮,这么美好的东西将被毁灭,冯放是不可接受的,因为他所指向的其实是人文精神被毁灭。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他展览的作品里,作为主视觉形象的鹤虽然保留着一以贯之的线条美和刚毅美,却不是传统意象中翩翩起舞、展翅高飞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鹤,而是颈嘴朝下却头骨崛起的无奈而又傲世独立的鹤。鹤之于冯放,不是娱赏的宠物,而是他试图通过作品要表现的带有自然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认知的一种存在。
冯放与鹤,他们之间确立了一种新型的关系。作为长寿和哀悼的象征,鹤能体现人的忧生意识,从中得见艺术家的生命价值观。冯放之鹤意象,蕴含了丰富的生态意识,这些生态观念与意识反映了他在与自然相处过程中的智慧与美学思维——视鹤为连接天、地、人三者之间的重要使者。由此,冯放主动去资助影像拍摄,持续地以鹤-候鸟为母题进行创作,以有形的符号表达他的社会意识和审美意识,创作出的既是最写实的作品,同时又是最空灵的精神表现,是心灵与自然的完全合一,其所构成的形式世界,不是现实世界的模仿,而是一种超越现实世界、并带着艺术家的感情世界去挖掘可能存在的“黑洞”。
我想起19世纪后半期印象派代表之一的莫奈,他的画作《乌云密布下的紫丁花》,通过人与自然的环境关系来进行形象塑造,那紫丁花开得那么灿烂,人群面孔却如同幽灵般,艺术家通过画面形象语言表达了隐藏面孔的真实意义。怜悯抑或恐惧,往往就是艺术家们内心最深刻的东西,冯放亦然。
他的创作基于物象为前提,继而用艺术作品造就意象,这意象如同漩涡一样奔腾着信息,在艺术作品的表现面前带给观者一系列的未知信息,从而形成以静见动,以动写静的艺术意象,我们从中认知了许多能深刻认识到的美的终极意象:东方艺术图式、中国古典文人对鹤的态度、六十年代人特有的理想主义、超凡脱俗的气韵……及其真正成为冯放式鹤意象的深刻内涵,由此产生一种“效果链”——先是艺术家与艺术作品之间产生了一种情感共鸣,继是观赏者与艺术家之间产生思维互换而引起一种共鸣,激发起对自然生命的热爱和一种理性的灌注生气的情感力量。
02 一个展览,再识冯放
FENG FANG
冯放经由自己感兴趣的“候鸟”题材涉猎当代艺术领域,我想从其创作回到展览,探究冯放鹤意向的宏大叙事。
我注意到,冯放早些年的作品无论是油画还是综合材料,比如《鹤舞》《鸟鸣》《鹤韵》等,总体上还是在意象中表现了鹤的美好,而2021年在今日美术馆的展览,传达出的气氛却是很悲剧式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折?
《“殇”——冯放个展》的前言开宗明义——
“十年前,冯放因画鹤而与鸟类族群的命运发生关联;因为疫情,让冯放重新思考自我和艺术,思考人类社会所处的位置。十年后的今天,他以一场社会介入式的当代艺术来向世界提问:‘这个世界会好吗?’”
我把这“十年磨一剑”刻意为之的“艺术行动”,看成是形成冯放鹤意象叙事结构的纵轴。在这个纵轴里,前面大半部分可以视为冯放运用多媒介进行主题性创作时期的积累与铺垫,真正构造出宏大叙事版图的应该是历经这场世界性的疫情,艺术家乃至整个策展团队在痛定思痛之后,用展览形式呈现一个纵横交错的“坐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里,我们首先需要尽可能还原当时的艺术场景。
整个展览主体由四个空间组成,实际上,进美术馆前的钢架斜面上,近5米的不锈钢“候鸟”以主形象迎接观众,点明题意,是展览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象征性地展示了艺术家这些年来从关注“鹤”开始的以“候鸟”为主题的艺术创作。
冯放《候鸟》 A Migratory bird 500×400×400cm 雕塑 Sculpture 2019
《殇》展现场(北京今日美术馆,2021年4月18日)
拾级而上,经过一条黑暗的甬道步入第一个空间,然后是第二、第三、第四空间,循着一条精心布置的展线,入目可及的四件主体作品分别是:《网》《殇》《烟》《照见》。
作品的标题非常有意思,语义相互关联且层层递进,配以展厅的声、光、电、雾乃至艺术家李响作为观展回应在现场进行的舞蹈表演《观世》,那条中轴上所有过往沉淀的物象呈现、生态意识、审美思维等,都与这个横轴上交织汇融,营造出一个戏剧性并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场域空间和想象空间。
冯放《网》(局部) The Net 390×320×320cm 装置Installations 2020
装置《网》呈现出在一个通体黑色的大型金属网罩之下,被围捕其中的四具鸟类残骨生前那种挣扎和无力的姿态。
冯放《殇》Mourning 浮雕 Relief installation 1600×400cm 2020
大型浮雕装置作品《殇》配以红外线、烟雾和三组观念影像呈现鸟类嘶鸣、猎鸟的枪声,以及大体量鸟类枯骨层叠,营造出一个触目惊心的鸟类坟场。
冯放 《烟》Smoke 430×600×600cm 装置 Installation 2020年
在装置作品《烟》里,艺术家利用3D技术呈现了被“焚烧”的枯骨和羽化的青烟,让人面对消失的生命产生悲悯、思考和切肤之痛感。
这种情绪一直贯穿到《照见》。
冯放《照见2》Illumination II 1200×1200×845cm 装置 Installation 2022
这里,冯放不是一个静默的记录者,他以一种“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勇气,选择发出自己的声音。一张静态的捕鸟网变幻成交织缠绕的动态网线,让人想见,在此境地下,困于其中的任何一种生物,谁能逃脱成为一具枯骨的悲惨命运?
艺术家将一面镜子放置于该作品的悬空底部,邀请观者参与。当观者被镜子吸引低头一瞥时,照见的不仅仅是成为枯骨的鸟类惨状,更是一次极具反讽的自我照见。人们不禁要问:这是否也是与之有相同命运的其他物种的某种宿命?至此,展览主题及立意一目了然:鸟类及人类命运之殇。
值得一提的是,整个展览中科技手段的运用,恰到好处地强化了艺术效果和主题立意。
艺术与科技从来是一对孪生兄弟。对埃及人而言,金字塔不仅是神秘主义的艺术杰作,更具有实际用途和天文科学的属性;德拉克洛瓦和维米尔那些伟大的作品问世,得益于15世纪油彩的发明;而照相机的发明之于印象派、摄影机发明之于未来主义、影像艺术,等等,都表明艺术与科技的直接关联。直至今天,计算机代码、人工智能、生物科学……这些不断开拓可能性的科技领域都在持续地为艺术家提供思考世界的工具,促进着艺术形式和观念的不断更新。
如今,不论是合成图像、数据可视化还是NASA的外太空图像等,来自科学界的视觉效果都开始在美术馆中找到恰当的位置。冯放的展览就是一次成功的实验。其大型装置作品《烟》,以3D技术营造出火焰的效果,现场就如堆堆白骨被烧红,火苗串烧,青烟飘空,生命羽化,直至消失,像是完成了一种仪式,在审美的现场视觉效果里传达出一种悲剧力量,令人震惊。
冯放这种诉诸直觉感受的意象,是一种充满了感悟和艺术家生命的意象,他通过种种形象和行动使人深刻感受鹤之美的意象,借助科技的手段,用一种叠加的形式将不同的媒介叠在另一个概念上,由美而至悲悯甚至义愤,显现其从艺术创作到整体艺术行动最强最审美之魅力。
如此,冯放用感知、触达和综合行动的方式探讨了当下的社会问题,表达他的艺术态度,并构成一种宏大叙事,告诉我们,所诉说的鹤及候鸟群体的现实故事,实质是在诉说人类自己,诉说生命的共同体。
03 一本画册,又识冯放
FENG FANG
冯放所向往的,似是闲云野鹤的精神世界,但我想,他更关注的,是“士”的品格和独立的自我,是作为候鸟的鹤濒临灭绝还在被杀戮的现实,他由此将候鸟作为母题持之以恒地入画,通过自然中的物象承载他的精神寄托。
冯放离深后,我与艺术家张岚芊有过一次交谈。我坦言,冯放身上有知识分子的典型特征,他温文尔雅而又谦恭礼让。岚芊则以其曾经有过的第一次与冯放接触的经历表达了不同的看法,她说冯放骨子里很傲。其实,我们俩认知的冯放,正是其不同的两个侧面,看似矛盾,实质统一。冯放之谦恭,方有其对于大自然的敬畏,对于动物近乎谦卑的姿态,这比对待人更难能可贵;冯放之傲气,方有其文人之“士”的品格和强烈的自省自我意识,唯如此,才有其十年的艺术“照见”之集大成,才有其出于真理性追求而籍意象所进行的社会化介入。这一点,从离深不久冯放给我寄来他的画册一事得到了印证。
画册取名《鸟道-冯放艺术作品集》,黑、白、灰是其主色调,与我想象中吻合又是我喜欢的那种。我的脑海里油然蹦出“高级黑”“高级灰”之类的字眼。我喜欢“高级灰”的理由,是因为我看到,在这个“灰”族里,色彩元素其实极为丰富,每一个色阶相互依存以达到整体的平衡,低调中给人沉稳的力量,一如冯放。
画册由三部分组成:画鹤、鸟道和个人年表,完整记录了冯放的创作历程、多年以来坚持的主题性创作作品以及关于《殇》展的信息与研讨,也彰显艺术家从“鹤”到“候鸟”的热爱与执着。令我意外的是,他寄这本画册时没有跟我打招呼,而在我看来更具象征性的是,连同画册一起的还有一大箱子N94口罩。这个时期,疫情已经解封,口罩已不再是出行的标配,这一点冯放不会不知道。作为在北京的深圳人,他也一定清楚深圳的口罩供应是非常充裕的,一般情况下,没有理由大老远寄一箱口罩过来。但我不想过多猜测其真实用意,更愿意把它视作其艺术行动的一种延伸、一种人文关怀、一种关注世界的提醒。
读着画册,我眼前情不自禁又会泛起那些情景与所思:16米长的浮雕“殇”,让人想到被杀戮的候鸟族群的命运;封闭空间里的大型装置“烟”所呈现的美好被毁灭的悲剧力量;8.6米高构架内的反吊鸟骨雕塑及地面镜子,表达现实世界“照见”你与我……
艺术需要建构,艺术需要创新。当代艺术创作归根到底是对社会变革的记录。不管是冯放一以贯之对鸟道的追踪,还是在对疫情的反思中将展览主题从“鸟殇”改为“殇”,冯放试图通过创作和展览制造出一个特定的艺术天地,使观者在观展时能根据这个艺术天地在内心进行二度创作,在还原艺术家所见所感的基础上渗透自己的感情色彩。
或者说,冯放试图通过这样的场域来呈现寄托情思的社会意象,以多媒介手段构成“诱发”人想象的“审美空间”,并以设问、舞蹈等方式预留出空白以增强作品的张力,这种方式,一定意义上避免了在某种现实下可能会发生的与政治和社会的冲突。在此,冯放以“斗胆”的行为再一次显现其傲骨。莫奈说,如果年轻时不大胆,以后你将干什么?冯放,虽不算年轻,却也大胆了一回。
艺术本身就是一个无用之用形而上的存在。在我看来,它关乎精神,关乎灵魂,关乎存在,关乎信仰,关乎个体的生命及其一切。或许,在现实中,作为单一的个体微不足道,人微言轻,但作为一个艺术家,其作品可以重如泰山,如同冯放。他用其所能把控的艺术形式来完成其对这场影响全球疫情的思考:
这个世界会好吗?你、我、它该如何相处?
对此,冯放心里是有答案的:
只要你、我、它和谐共处,多些关爱,少些杀戮,这个世界会好的。
我相信冯放理解到人类的进程不可能回到原始,但这不妨碍他寄希望于回到一个真理的时代。法国艺术家皮埃尔·苏拉热说,对画家来说最重要的道德,就是为画它的人还有看它的人,建立和世界的联系。
在此,我想用冯放的三段论来作结——
“人类和鸟类的命运是如此相似,是平等的,我们都是这个地球上的共同体,人类只不过是地球生态链上的一环,我们如何对待自然,它就怎么对你。”
“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抱有一种悲悯情怀,还是要相互敌对?我们与邻国为友还是为敌,我们去拥抱世界还是撇清关系?我觉得我们所有人、我们国家,和所有国家、全世界一样,都站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
“我热爱艺术不是热爱它的手段,艺术有一种崇高。对理想的追求不是赚钱能满足的。”
谨以此致敬冯放!
(倪鹤琴 比较文艺学博士)
冯放同构二参展作品 《鹤》